“终于到了...确实就是这里呢。”
出现在戈登眼前的是间久负盛名的餐馆-鲍伯里卡德(Bob Bob Richard)。
来到伦敦已经有了数日，戈登在坊间邻里几番寻访，最后将目标订在眼前这间坐落在一楼的餐厅。
“虽然侧面了解的评价确实是不错，但没有想到竟然会这么低调，让我费了不少工夫。”
戈登看着眼前毫无特色的门户，不禁叹了口气。
然而这样的理解只持续到他推开了大门。
映入眼中的是与门户不同，完全无法让人联想到一起的华丽设计。
以红蓝底色作为基调，餐厅内的椅子、墙壁都统一地配上了鲜艳的双色。
光可鉴人的地板内嵌着复杂的鎏金花纹，在吊灯的照耀下反射着灼灼的光辉。
让人联想到大陆横贯列车车厢座位般的小包间，就算是单人的座位也有着隔帘分断视线。
包覆着软皮的座位也一律染成鲜红或深蓝的颜色，力求与周遭的设计融为一体。
望着各处都被鎏金装饰镶满的餐厅，戈登无力地吐槽道。
“原来是把预算都花在店内的装饰了吗？不...也许只是单纯的闷骚而已？”
望着店内皆身着正装的仕绅，戈登默默地肯定了自己的猜测。
虽然有点担心价格，不过美食既然已经到了眼前，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。
于是在侍者的带领下，戈登入座了角落处的个人包间。
浏览着菜单上琳琅满目的菜色，价格倒是让他松了口气，虽然不能说便宜，却也并非无法负担的程度。
对着微笑以待的侍者，戈登决定了今天的晚餐。
在等待的过程中，他欣赏着餐厅的奢华装饰，因此这段时间显得并不冗长，侍者很快地就端上了第一道菜。
前菜是变种的法式蛋糕(Gateau)，以甜菜根(beetroot)的沙拉为底，铺上一层轮切的契福瑞起司(goat cheese)，构成了层式沙拉(layered sala)的基底，上面再用长山核桃(pecan nut)与豌豆芽(pea shoots)作为装饰。
“原来如此...烤过的甜菜根竟然会带有一种类似谷物的香气，然后佐以油醋和山羊起司，让这个沙拉的香气更加的复杂迷人。”
一边继续将盘中的食物送入口中，戈登一边点评着眼前的料理。
主菜则是完美三分熟(medium rare)的夏多布里昂牛排(Chateaubriand steak)，酱汁则是清亮的褐色酱汁。
柔嫩的腰内肉在表面炙烧(searing)后，用烤箱以低温的方式长时间烘烤，最后经过放置(rest)后才切开。
沾取了点褐色的酱汁，将牛排连同削成薄片的松露放入口中，戈登惊喜的发现这道菜一点都不简单。
褐色酱汁的正体是由牛肉高汤与蔬菜熬煮成的肉汁(gravy)，蔬菜与牛肉的香气在口中交织，同时热气蒸腾的酱汁也十分自然地渗入了牛排之中，让两者融为一体。
松露的独特气味则在这和谐的圆之中勾勒出一道不同的风景，虽然是气味上的冲突，却并非死板的对抗，而仿如提醒它自身的存在般屹立不摇。
“除了调和以外，还有营造冲突这样的手法呢！真的是好好地上了一课。”
恋恋不舍地将最后一口咽下，戈登又将目光投向最后的甜点。
被侍者端上桌的是樱桃舒芙雷(sour cherry souffle)，顽皮地从碗口跳出的金黄色舒芙雷，其上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樱桃。
用汤匙将挖开金色的表层，从敲破了的外壳之中流出的是白嫩的内馅，以及随之喷发的樱桃酱香气。
用汤匙舀起了一杓送入口中，软绵香滑的内馅在口中流淌着。鸡蛋与小麦混和均匀加热后形成的馅料仿佛奶油般入口即化，随后从中破开流出的是酸酸甜甜的樱桃果酱，如同打开了一个百宝箱似的，多层次的丰富口感也让人忍不住反覆地把玩、探索。
“这真是个愉快的晚餐，还请代我向厨师长致意，这是顿值得我付出的料理。”
满意地擦了擦嘴，戈登对着旁边的侍者如此说道。
“没有问题，先生，没有问题。”
正装的男子则是矜持而优雅地点头示意。
结束了晚餐后，晃悠悠地戈登来到了门口。
“这位先生，还请留步。”
在他正要举步离开的时候，从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瞬间收回了脚步。
回头见到了一位身着剪裁合体礼服的男士，微白的须发让人明白这位绅士的年纪，然而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又让人不能完全肯定。
“我并不记得我认识你，这位先生。如果你要找我还请你说明原因吧。”
对于对方突然的搭讪，戈登用着生硬的态度回应。
老先生苦笑了下，随后将原由缓缓道来。
这位老绅士是作为侍奉一位新晋公爵的管家，而这位大人在授勋之前曾经以将军身份在世界各地辗转指挥过军队，立下了无数的功绩。
今天在鲍伯里卡德，将军向餐厅点了一份法式的菜肴-酥皮菲力牛排(filet de bœuf en croute)，而结果...
“虽然说不出确切地原因，但是这和我吃过的那道菜不同。”
公爵似乎是这样说的。
“十分地抱歉，但是我在路过时不经意听到了您对餐点的评价。因此想借助您见多识广的阅历，来找出公爵大人不满的原因。”
对于这样的要求，管家先生似乎也非常地汗颜。
而戈登则是想了一想，随后笑道。
“没有问题，既然碰到了这么有趣的事情，就请让我插手试试吧！”
===
公爵是位相貌清秀的中年男子，这点让戈登感到十分的惊奇。
“我以为您会是更加...有威严的一个人？”
思及所想，戈登就这样把心声说了出来。
“哈哈！我想你或许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，不过在我面前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的人，你肯定是第一个了。”
公爵似乎也如同长相一般随和，对于戈登的冒犯不以为意。
“详细情形我已经听哈德森说过了，没想到竟然麻烦到了别人...不过既然如此，就当作是主的意志吧？这份牛排就是刚刚哈德森所提到的酥皮菲力。”
见到公爵推过了眼前的牛排，戈登取过一副干净的刀叉，随后尝了一口。
被包覆在酥皮内依序是蘑菇酱、鹅肝酱与完整的菲力，在经过烤箱的低温烘烤后，酥脆的派皮、湿润的肉酱与软嫩的牛肉形成了三层独特的口感。同时由于蘑菇与鹅肝的搭配，勾勒出非常滑腻而香气十足的气息。
“确实是很棒的酥皮菲力，但是总觉得和我期待的有那么点差距。该怎么形容呢...总觉得尝起来不够爽快。”
公爵似乎也对自己匮乏的形容词感到无奈，不过仍努力地解释道。
戈登闭上眼睛思索：对于这份完成度极高的牛排来说，不足的地方到底在哪里？
是味道吗？不，鹅肝与蘑菇搭配上酥皮与牛肉已经是兼具香甜与厚重的口感了，这方面就算改进也不会为料理增色多少，反而可能打破味觉的平衡。
或许是火候？也不是，在炙烧过表面后菲力便被包覆好以进行长时间的低温烘烤，而这份三分熟的牛排也应该是最符合不列塔尼亚人喜好的牛肉熟度。
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，戈登张开双眼对公爵问道。
“公爵阁下，莫非您是觉得这道菜的"口感"有问题？”
===
就见戈登对着侍者吩咐了些什么之后，随后厨房便忙碌了起来。
经过一段时间后，侍者再度端上了一盘菲力。
公爵似乎也很好奇，但是戈登却笑着卖了个关子-"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解决了问题，就请阁下稍待片刻"如此说着。
用刀叉取用了块菲力，公爵震惊地发现口感确实完全地不同了。
“那么这位先生，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究竟差别在哪了吧？”
放下了刀叉，公爵终于忍不住追问道。
“公爵阁下纠结的地方，我想或许就是这份酥皮了吧！”
戈登终于不再卖关子，将症结一语道破。
“由于这道菜使用了蘑菇糜、鹅肝与菲力，即使这三份东西并不属于水份充足的食材，但是在长时间加热下还是多少会渗出水份。而这些水份在溢出后，与外层酥皮的结合虽然会带来天然的调味与香气，但是也会让酥皮酥脆的口感消失。”
面对公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，戈登随后继续解说。
“所以我请侍者转告厨师长-可以用一层薄饼将内馅裹住，再用酥皮包住薄饼。如此便可以避免酥皮因为食材的水份而受潮使丧失口感了。”
对戈登说法公爵先是沉默了半晌，随后击掌笑道。
“原来如此...原来如此！就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小步，却能让结果完全的不同。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！”
如此笑着的公爵，一边享用着这份迟来的晚餐，一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默默地将牛排用完，公爵望着空空如也的盘子愣了半晌，随后洒然地笑道。
“这或许是我用过最棒的一顿晚餐了，感谢主，也感谢这位先生。”
对于公爵的道谢戈登不置可否，只是耸了耸肩予以回应。
“那么...虽然或许是个不情之请。”
公爵顿了顿，继续说道。
“这位先...阁下，不晓得您是否有兴趣作为我的见证人，见证我的决斗呢？”
===
在无人的花园中，两位决斗者面对面地鞠躬致意。
将魔杖擎至空中，公爵用严肃的脸面对着自己的对手。
“以主之名，我发誓这份决斗将神圣而公平，并不被其他外力干扰。”
将誓言许下后，两人的身遭亮起了象征着不可侵犯的光环。在光环之中两人将不被任何外力所干扰，直至分出胜负为止。
率先发动咒语的是温切尔斯伯爵，大声地朗诵着咒语与手势，伯爵似乎想给自己加持护盾型的法术。
然而就在法术即将成形时，伯爵的身边却传来了轰然的巨响-一颗巨大的火球直接落在了伯爵的身边，将地上炸出大洞的同时，爆风甚至堪堪到了伯爵身边才止住。
“你为什么...”
停下了法术的引导，伯爵不解地问道。
“啊啊！要说原因的话...或许塑能法术一直都不是我所擅长的东西呢？在战场上这种东西只要随手丢出去就好了，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机会练习精准地操作它呢！”
对于对手的困惑公爵不以为意，耸了耸肩解释道。
沉默了片刻，伯爵终于还是苦笑地认输。
"对于阁下的善意，我完全没有不接受的理由。"
这般地说着。
“这样一来事情就解决了呢！”
眼中闪耀着灼灼地光辉，公爵望着前对手离去的背影，随后转身面对一直沉默不语的戈登。
"你就不想问点什么吗？"不用说出口，公爵的眼神便已经让他明白。
思索了片刻，戈登问道。
“我想...您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对吧？”
面对错愕的公爵，戈登将话接了下去。
“而且就结果来看，这是件好事，那么如此便足矣。”
对戈登的反应，刚刚才获胜的公爵似乎也不知如何回应，片刻后才大笑出声，激烈的笑声甚至让他的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“哈哈...呼...真是好久没有这么愉快了。不论如何都感谢你。”
将眼泪抹去，公爵收起了笑容说道。
“有些时候将糟糕的事情换个方向思考，就会让一切变得完全不同，正是你的那份牛排才教会我这点的不是吗？我的朋友。”
===
翌日清晨
戈登在伦敦东门处意外地看到了老管家先生。
“蓝姆西阁下，主人本来他是想亲自替您饯别，然而遗憾的是今天在国会似乎有个很重要的演讲，因此只能让我来替您送行了，希望您别嫌弃只有我这老头子。”
面对笑**的老绅士，戈登苦笑地摇了摇头，然后回身望向城中。
这时他突然听见身边的路人窃窃私语，如此说着。
“喂喂...你听说了吗？首相阁下今天似乎发表了很了不得的东西啊！”
“是啊...竟然让天主教徒拥有公民权...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？而且竟然连温切尔斯伯爵都没有反对...”
“这下事情大条了...以后天主教的崽子们该不会骑到我们新教的头上吧？”
面对民众的恐慌与责怪，戈登却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。
远处悠扬的钟声响起，戈登仿佛能见到在议会的高台上，那个清秀的男子正激昂地说些什么。
“说到这个，蓝姆西阁下。餐厅那边似乎希望您能替这份食谱留下一个响亮的名称呢！”
见到戈登陷入了沉思，管家突然说道。
思绪被打断了的当事人则是歪了歪头，突然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。
“那么...就叫他威灵顿牛排(Beef Wellington)好了！想必阿瑟(*注)他也会对这个名字感到满意的。”
管家和戈登对视了一眼，然后两人同时放声大笑起来。
つづく(to be continued)
注：公爵全名阿瑟·威尔斯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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